“诺姆沃德?”
听到这个名字,苍白的脸庞闪过了一丝异色,但很快男人便将其掩饰了起来,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双手拄在柜台上,皮肤就像薄膜包裹在了嶙峋的指骨上,手指细长,宛如一节节的树枝,不断地搓动着。
就像一只生活在下水道里,惨白且无毛的老鼠。
“他现在可不在啊。”男人回答道。
“他人呢?”
“外出行医了。”
伯洛戈凝视着男人,借着防毒面具的遮掩,视线扫视向角落。
室内的光线很是昏暗,天花板上的扇叶不断地转动,发出一阵阵扰人的噪音,除开眼前的柜台,与男人身后的药柜,伯洛戈看不到太多有用的东西,但可以知道的是,这间诊所有些不对劲。
从长廊走向诊所的过程中,他便注意到这间诊所建筑的规模,就像一颗巨大的金属肉瘤,挂在了崖壁上,按理说内部空间应该很大,可现在伯洛戈所处的这里,实在是过于狭小了,有更多的空间隐藏在看不见的黑暗里。
“他什么时候回来?”伯洛戈问。
“我也不清楚,毕竟彷徨岔路这地方,总会有意外为伴,不是吗?”
男人笑了笑,脸庞带着些许扭曲的病态。
“您还有什么需要吗?如果是开药剂的话,您只需要付钱就好,”细长的手指抚过药柜上的瓶瓶罐罐,男人继续说道,“如果您是走错了地方,那么麻烦您尽快离开了。”
伯洛戈没有回话,依托着“隐匿者”的力量,他的身影十分朦胧,在昏暗的环境里,就像一团模糊的迷雾,当他沉默不语时,宛如无言的幽灵。
“好的,我知道,打扰了。”
伯洛戈说着,转过身朝着铁门走去。
可在走到门口时,伯洛戈又停了下来,就像一面墙,堵住了通往外界的通道,背对着所有人,混沌沙哑的声音从礼帽下的阴影响起。
“我一直想扮演一个这样的角色。”
柜台后男人的神情微变,手摸向了柜台下的刀柄,黑暗里也传来轻微的声响,就像有人从椅子上站起,摩拳擦掌。
“制裁者、施暴者、执行者”
一个又一个的词汇被吐出,回荡在黑暗里,男人紧盯着伯洛戈的背影,恍惚间他看到伯洛戈转过了头,在深邃的阴影里,一双青色的眼瞳正注视着自己。
“惩戒者。”
铿锵如铁的声音,在男人的耳旁徘徊。
“算算时间,伯洛戈应该已经到彷徨岔路了吧。”
秩序局的食堂内,杰佛里叉起一块冒着热气的牛肉香肠,眼神望天,思索着执行任务的伯洛戈。
“差不多吧。”
亚斯坐在杰佛里的对面,两人共进着晚餐,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亚斯更希望是在家吃饭,而不是在秩序局内加班。
“这也算是另一种考核吧,没有任何老手带他,让他独自一人完成这样的任务列比乌斯是还不够信任他?”亚斯想了想,说道。
秩序局的外勤行动向来充满危险,像伯洛戈这样入职的新人,按条例、执行任务时,至少有一名老手的陪同。
“伯洛戈四舍五入,也算是实习一年了,只是头一次面对潜在的凝华者而已,这不是什么问题,”杰佛里大口地咬下肉肠与面包,“而且,比起不信任,我倒觉得列比乌斯是想试探伯洛戈。”
“试探?”
“对,试探这个家伙,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毕竟考核和实战,终究是有些差别的。”
杰佛里停下了用餐,仔细地回想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脸上扯出怪异的笑容。
“亚斯,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捕获那个目标。”
“如果是我的话勘测地形,然后想办法潜入,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亚斯说着甩了一下手,一把银亮的匕首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谁也看不清这把匕首是怎么出现的,手垂落下来,而那匕首也消失不见。
“是你的风格,那么你想想,伯洛戈会怎么做?”杰佛里问道。
“我想不到,可能和我一样,秘密潜入,然后捕获对方。”亚斯说,他和伯洛戈接触的并不多。
“嗯不太行,这都是处于‘常理’的解决手段,太常理的话,反而会显得很无趣。”杰佛里说着亚斯听不懂的话。
“那你觉得他会怎么做?”亚斯问。
思考了两秒,杰佛里看向自己的餐盘,香肠被餐刀切的稀碎,酱汁就像血液般,包裹着散开的肉泥。
“比起回答这个问题,我倒想先说点别的事”
杰佛里眉头拧在了一起,没有回答亚斯的问题,而是聊起了伯洛戈这个人本身的问题。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伯洛戈在黑牢里关的太久了,多多少少有些精神上的问题,更糟糕的是,我觉得阿黛尔的死,刺激到了他,让他这种病症加重。”
“什么病症?”
亚斯放下了刀叉,他一直警惕着与魔鬼有关的存在,在秩序局他也是明确反对雇佣债务人的,伯洛戈有丝毫失控的可能,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角色扮演?”
杰佛里不确定地说道,这个词汇令人意外,不等亚斯追问什么,他继续着解释。
“伯洛戈拉撒路这个人有些偏执、自恋,极端奉行着他那所谓的‘公理铁律’,列比乌斯觉得,伯洛戈把自己想象成了‘救世主’,但比起‘救世主’,其实我觉得伯洛戈的想法会更简单些。”
杰佛里骤起眉头,回忆着。
“有一天伯洛戈突然跟我说,他说他明白了人生的真意,”杰佛里说,“那时阿黛尔刚去世,我以为他只是悲伤过度,开始疯言疯语罢了,但现在想想,他或许是认真的。”
“他说了什么?”亚斯开始好奇了。
“他说,阿黛尔是个有信仰的人,早年前她便是一名军医,为了救人踏上了战场,退役后依旧选择行善,侍奉着她的神她这样的人理应上天堂才对,享受着荣光与温暖
可她的神却给了她这样的结局。
伯洛戈觉得所谓的神不存在,也可能存在,但那也是一个极尽冷漠的神。”
杰佛里脸上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笑意,他继续说道。
“伯洛戈经常用一些奇妙的比喻来形容一些事,还总说着诸多一听就有问题的歪理,但有一句话他没说错。
总要有人维持着那神圣的‘公理铁律’。
如果神不回应祂的信徒,那么就由伯洛戈来回应。”
杰佛里的声音严厉了起来。
“由伯洛戈拉撒路来矫正这一切。”
“他要矫正什么?”亚斯说。
“公理铁律。
为好人致以祝福,为恶人降下烈火,这就是‘公理铁律’,”杰佛里说,“这就是他在‘角色扮演’的‘角色’。”
“他说‘好人’‘救世主’‘英雄’这些词汇对于他而言,还是太高尚了,他做不到如‘善人’那般伟大,他是卑劣的、低贱的,最擅长的还是杀人、以暴制暴。
所以他称自己为‘恶人’。”
“恶人?”
“没错,恶人。
如果神不愿去惩罚那些犯了错的人,那么就由伯洛戈拉撒路,这个更大的恶人去惩戒、去行恶。”
杰佛里深呼吸,眯着眼,就像在讲述一个可怕的故事。
“彷徨岔路,誓言城欧泊斯的阴影之地,那里遍布着肮脏与邪异,恶魔藏在每个目光难以企及的角落里那里满是恶人。”
想到这里,杰佛里笑了笑,就像在为那些恶人担忧一样。
“现在,一个多少有些精神病症的、痴迷于角色扮演的不死者,他正哼着歌、全副武装地赶向那里。
伯洛戈不止是在发泄自己的怒火,他还要奉行自己的‘公理铁律’,他就是他自己的神,一个暴虐偏执的神。
总要有人为他朋友的死付出血债。”
亚斯明白了杰佛里的话,仅仅是幻想那一幕,他便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鼻尖仿佛嗅到了深沉的血气。
“一群恶人,面对另一个更大、更残暴的恶人。”亚斯低语着。
杰佛里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试着让燥热的喉咙舒缓一些,他轻声道。
“说回之前的问题,伯洛戈会以什么手段杀进去,我想他的手段就是没有手段。”
杰佛里紧盯着亚斯,问道。
“现在他可是代表圣裁的天使,手中的折刀便是熊熊燃烧的火剑你觉得一位震怒的天使,会偷偷摸摸地溜进去搞暗杀吗?
不会的,亚斯,伯洛戈可不是那么温柔的人。
他只会暴躁地用剑敲开恶人们的门,在凄厉的哀嚎声中,对着他们大喊神的裁决。”
杰佛里笑了起来,就像在讲着一个糟糕的冷笑话。
“死刑,立刻执行。”
昏暗的诊所内,伯洛戈话语声落下,气氛完全凝固了起来,柜台后的男人握紧了刀柄,随时可以抽刀砍杀,而黑暗里潜在的家伙们,也纷纷准备好了战斗。
伯洛戈注意到了这些,但他没有摆起迎敌的架势,而是把开启了一角的铁门拉上,然后拉下一旁的防盗门栓,将它死死地扣紧。
注意到伯洛戈的动作,柜台后的男人愣了一秒,然后发出一阵嘲笑声,这样的嘲笑声在黑暗里泛起,能听到模糊的私语声,他们讨论着伯洛戈,议论着他的自寻死路。
“这可是新衣服啊”
伯洛戈嘟囔着,脱下灰黑的风衣,露出白色的衬衫,以及身上挂载的那诸多利刃。
也是随着“隐匿者”庇护的消失,那股暴厌的戾气更加浓重了起来,明明伯洛戈看起来十分普通,但每个人都不由地感到了压力的存在。
没有人轻举妄动。
折叠好灰黑的风衣,将它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摘下礼帽,放在风衣上,伯洛戈慢悠悠地转过身,面对着黑暗里的诸多邪异,最后取下了防毒面具。
压抑的呼吸顺畅了起来,眨了眨眼,青色的微光在眼瞳里升起,用力地嗅闻一圈,伯洛戈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感,随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