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法庆死了,死在边荒集外的荒野里。
他兢兢业业,辛苦修行,为练功不惜进入死关,经过漫长时光,好不容易大功告成,尚未涉足边荒,就成了枉死之鬼。他的死造成的打击,将波及深远,改变不少人苦心谋划的局面,直接影响他们下一步策略。
其中最倒霉的,自然要数失去教主的弥勒教徒。竺法庆苦心孤诣,多年以来,把自己着意塑造成神祇般的存在,对下属说一不二,手握生杀大权,地位只能用“至高无上”来形容。
此时他亲自证明了,凡人毕竟是凡人,终有化归尘土的一天。弥勒教徒听闻他的死讯,心中感受可想而知。他们此前有多么盲从,今后就有多么疯狂。别说苏夜马上去对付尼惠晖,以免后患无穷,就算不去,竺法庆之外的人亦无法取代他,成为弥勒教的新神。
也就是说,无人能够控制弥勒教以万计数的大军。无论这支强大的力量意在何为,当教主消失的一刻,也只是一群无头苍蝇。他们估计会乱打乱杀一通,把震撼之情发泄出去,然后各回各家,去寻找自己看得上眼的其他势力。
第二倒霉的那一位,大概是盼望竺法庆前往建康的司马道子。他和慕容垂一南一北,素无往来,却都不满燕飞,想要除去这个不安分的因素。如今燕飞没事,刘裕也还活蹦乱跳,倒是信心十足的竺法庆死于非命。他肯定会惊怒交加,甚至迁怒于引荐竺法庆的王国宝。
不过,他怎么想都好,苏夜绝不关心。她有理由相信,没了弥勒教为后盾,王国宝等人率领的水师立刻孤立无援,要么继续观望,要么战败后逃回长江。这样一来,边荒的危机也暂时解除,没了再次陷落的可能。
燕飞和刘裕受谢安之托,一定要解除弥勒教对南朝造成的威胁。她杀死竺法庆,相当于送了他们一个大人情。以后,她若让他们帮忙办事,或者向他们打听消息,两人肯定会知无不言,尽可能地回报于她。这算不上多大优势,却很方便。无论在什么时候,情报来源都是越多越好。
她盯着竺法庆尸身的时候,想的便是这些事情。但没过多久,她忽地叹了口气,把烦恼扔给当事人去处理,心思重新回到三佩上面。她走到尸体旁边,蹲下-身,伸手到竺法庆粗壮的脖子处,从脖颈里拽出了一根丝绳,以及丝绳上系着的洁白玉佩。
天佩和心佩一样,均晶莹纯净,触手感觉冰冷细腻。它是整块玉佩的上半部分,雕有细密的山水纹路,不仅玉质无可挑剔,山水图也是巧夺天工。它中心的缕空部分不大不小,刚好可以放进心佩,唯独缺了下半部分的地佩,不由让人感到遗憾。
苏夜拿着它,偏头看了它几眼,在手里轻轻掂一下,也不去仔细研究,直接慢条斯理挂到自己脖子上,使双佩无比接近。它们虽然近在咫尺,却没体现出任何特异之处,最多在碰撞时清脆地响一响,再没有其他表现。
就在此时,树林之外,忽地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方才竺法庆大喝示警,意在召集部属。苏夜发现有人,理所当然以为是尼惠晖来了。等那人到了近处,她才意识到他的气息相当熟悉,竟是她认识的人。
北上去救纪千千的燕飞,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他在远处冒头,扫视林中两个活人一个死人后,神情十分惊讶,足不点地般直掠入林。
他既然孤身一人,显见拯救行动再次失败,纪千千仍在慕容垂那里。然而双方分别不久,他的实力居然又有精进,且是肉眼看得出的那一种。这种进步速度极为惊人,堪比雨后生长的新笋。用不了几天时间,他就老到不能吃了。
他意志向来坚定至极,绝不容易受惊吓,却在确认竺法庆死亡的一刹那,瞳孔骤缩,惊愕地问了一句废话,“是你们杀的?”
江凌虚漠然看了看他,仍不答话。苏夜继续整理丝绳,淡然道:“不是我们,是我。”
燕飞似是没听清楚,重复一遍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