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瘤晚期，原本就没几天日子的人了。
是程力不甘心才从京市特意请了四少过来为他做了会诊，四少的意思是，可以手术，但手术成功的机率只有40%，而且，就算是成功了，就算没有并发症，他也将失去所有的记忆，甚至变成白痴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程振声怎么可能让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所以从重症室里出来的那一天，他便对程力提了要求，要死也让他安安静静的死，他不要手术，也不要受那样的罪。
这阵子程力虽忙，却也一直在努力做父亲的工作，结果，付洛琳那边才弄出这件理，他就又跟着来嗬嗬了。程力是真的生气，气父亲怎么会如此不知轻重，总会轻而易举地被人愚弄到调转枪头来对付自己。
或者他会说他只是在针对路晶晶不是针对自己，可在程力看来，针对路晶晶就是针对他，这在本质上根本没什么差别。
“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还说什么要不要命的话？”程振声的声音略低，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也不如以前有气势。
但面对儿子的质问，他的答案也同样固执：“在死之前，这件事我怎么也要弄个明明白白。”
闻声，程力的目光一沉：“回医院。”
比固执，程力固执，程振声也同样的固：“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哪里也不去。”
到底还是自己的父亲，看着他住院后没几天就白雪如霜的发，程力最终还是妥协道：“回医院，我会一件一件跟您解释。”
许是见儿子的态度软化了许多，程振声也口气也软了下来：“医院里到处是记者，怎么回？”
“那就转院。”
程力的态度很直接，无论去哪里，就是不会让他们呆在路晶晶家里。
“转什么院？我就呆这里，哪里也不去。”
程振声怎么会不懂儿子的心思，但自己病成这样后很多事情他也想清楚了，没几天好活了，怎么能一直和儿子吵架？
最后的日子要珍惜，这也是他为什么从医院里跑出来后没有回家，却直接跑来路晶晶家里的最主要原因。
虽然一开始他来这里的主要原因是想把心里的疑问弄清楚，但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却是因为他想和儿子呆在一起。
他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如果儿子一定要和路晶晶呆在一起，那他再难受也会忍。
他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
“爸，您是一定要逼我了是不是？”
闻声，程振声抬头，翕动着嘴皮了许久，却一个字也没有哼出来。
见哥哥憋得那样难受，程丽华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程力，你也别慌着赶我们走，我们既然来了，就没这么好打发的。”
知父莫如子，虽然程力对父亲没什么感情，但父亲的表情他还是看得懂的。
虽然父亲看似坚定，但他却看得出来父亲已经快要被自己说服了，眼看着就要成功，姑妈又冒出来插了这句嘴。
原本还掂着小时候姑妈对自己的好，不想太让她难堪的，可现在，他实在忍无可忍。
头一偏，便是又冷又硬的一句：“自然是没这么好打发的，哪一次咱家出事，姑妈不是闹的最凶的？也不知道您是图什么。”
一听这话，程丽华的脸色也变了：“程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您胳膊肘朝外拐得太明显了。”
他是真不想把话说得这么死的，可查付洛琳的时候，居然不小心查到了姑妈的身上。虽然他不知道姑妈和付洛琳到底交易了什么，但有一点，至少可以肯定。
姑妈已不再是以前的姑妈，是付洛琳放在父亲身边的暗哨，就凭这一点，就足够他和她恩断义绝了。
“程力，有你这么说你姑姑的吗？她对你还不够好？”
程振声不明真相，依然在袒护着程丽华，程力这时却冷冷瞥了程丽华一眼：“真对我好，您就应该照顾好我爸，而不是不顾他的生死，带着他这样到处瞎跑。”
见儿子越说越过份，程振声又叫嚷起来：“是我让她带我来的。”
他一心为了父亲好，给他住在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请最好的看护，结果到头来什么都还是他的错。
反正他从来不想做什么好儿子，父亲怎么看他，他也无所谓，只是，这个时候还不让他省心，他真的觉得很累。
他们是他的至亲啊！为什么一直要帮着别人来拖他的后腿？
有急，有气，有怨，有怒……
原本积压的情绪一下子便爆发了出来，程力扭头对着父亲便是一通乱吼：“您不怕死是您的死，可至少顾及一下我行吗？万一您这么瞎操心把自己给操死了，人家要戳的可是我的脊梁骨，是我的……”
他知道自己的话有多重，也知道这么说会伤到父亲的心，可是，好说都说尽了，父亲根本就听不进去。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下猛药了，伤心也罢，难过也罢，总比死了强。
没想到儿子会说这样的话，程振声一下子便被击垮了：“程力，你……你，你个不孝子。”
“知道我是个不孝子，还不马上回医院？您就不怕我真的不管您了么？”
举着右手上还埋着留置针头，可一双老眼里竟是满含眼泪，程振声哑着嗓子，问：“我也就要一句实话，那俩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不是。”
这个答案一出，程振声便如霜打的茄子般，彻底焉了……
接下来大家仿佛是在拼着耐心，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路晶晶反正是死也不开口，程力也只是沉默着盯着自己的父亲，一幅他要不离开，他现在就赶人的架式。
终于，程丽华再也看不下去了，不敢对程力发脾气，便直接冲路晶晶又发起了火：“路晶晶，不是我说你，你和我们程力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怎么对你你心里清楚，可是现在这个事闹成这样，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既然孩子不是程力的，那就肯定是方家的种了，你生了方家的孩子，现在又缠着我们家程力算怎么回事儿呢？”
程丽华不停的说着，语速极快，机关枪一般……
但说的每一次话都让人很愤怒，不再给她面子，程力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够了。”
“程力，你……”
“谁告诉你孩子是晶晶的？谁告诉你孩子是方家的种了？又是谁告诉你是她缠着我了？”
一字字，一句句，程力的咄咄逼人吓到了程丽华，她一时语塞，可还是执拗地开口辩解着：“这还用人说？报纸上白纸黑字不是都写了么？”
“报纸上写的就是真的了？”
“这，这……”
眼看着我程力和程丽华真的扛上了，程振声这时又做起了和事佬：“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是不是都嫌现在的事还不够乱？”
没有人劝架还好，这一劝，程丽华竟也是一肚子委屈：“大哥，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姑妈要是真为我爸着想，为什么不干脆拒绝了付洛琳的房子和店子？”
这一声冷哼已是彻底撕破了脸面，程力说完脸色已寒冷如冰，而程丽华却因为他说的话而整个人都呆住了，许久才记得哆哆嗦嗦地辩了一句：“你冲我发什么火啊？我和你爸也就是担心你被这女人给骗了，所以……”
“她骗我？她骗我什么了？”
那时程丽华心里慌得跟长了草似的，她拿了付洛琳房子和店子的事情，也不过就是最近这几天的事，怎么就让侄儿知道了？
越想越慌，程丽华虽然面上强自镇定，可心里到底还是自乱了阵脚，说起话来也没以前那么利索了：“就……就孩子的这件事，她就不应该骗你。”
“孩子的事情？难道不是姑妈一直在骗我爸？”
很多事情，程力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在父亲重病的时候让他再受一次打击。
父亲只得这一个妹妹，虽然不争气，可到底是至亲手足，如果父亲知道连姑妈也为了钱出卖了他的话，哪里能经得起？
可现在，真的没必要再念这位姑妈的旧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