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师映川在御书房与晏勾辰说了一会儿话,谈些机密之事,后来见外面的雪下得越发急了,便回到了自己的玉和宫,一进门,见宝相龙树还没醒,师映川就上了床坐下,闭目打坐。
不知过了多久,师映川只觉得自己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张开眼,就见到宝相龙树笑吟吟的脸,宝相龙树在他唇上吻了吻,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你和我一起出海钓鱼……”一边说,一边徐徐揉搓着他的小腹,师映川按住男子不老实的手,笑道:“别撩拨我,你这家伙当真是色中饿鬼转世,我算是服了。”宝相龙树懒洋洋地笑道:“浮生长恨欢娱少……映川啊,我只恨不得与你每时每刻都在一起,永远也不分离。”师映川心头微暖,在宝相龙树额头上轻轻烙下一吻:“我一直都在呢,只要你想,就可以见到我,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两人一番亲密私语,末了,师映川想到一事,便对宝相龙树道:“对了,你的那柄‘月射寒江’已经不用了,一直存放在库房里,既然如此,不如把它给了劫心,这柄‘月射寒江’与平琰所用的‘别花春水’乃是一对,现在让他们小夫妻一人一把,不是挺好?”宝相龙树自然不在意这样的小事,便应下了:“好,等我回去之后就将那把剑给找出来,派人送到断法宗。”
又说了一会儿话,师映川还有些教中事务要处理,便让宝相龙树歇着,自己去了书房,正当他翻看着各地呈上来的秘信之际,忽有太监送来一个包裹,说是由桃花谷方家派人携来的,师映川一向与方十三郎关系不错,两人之间的友谊直到现在还维持着,平时也有书信往来,因此听说方家送了东西来,师映川也没觉得奇怪,让那太监退下,自己拿了那包裹放在案上,打开了外面包着的系袱,露出里面一个小木箱,师映川开了箱子,里面是一封信,还有一个黑色的陶罐,罐口封得很严实,师映川有点意外,他轻轻用指头敲了敲陶罐,里面似乎有水,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师映川想了想,没有理会,转而拿起了那封信,不过刚看清信上的署名之际,师映川却是愣了,只因这信并非是方十三郎写给他的,而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的嵇狐颜!
师映川心中疑惑,打开信看了起来,然而随着一点一点地了解了其中内容,师映川的脸色也逐渐变得铁青起来,等他看完最后一个字,手里的信突然就被一把揉成了碎片,他竭力用手抓紧案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事实上他根本做不到……半晌,师映川突然睁大了眼睛,猛地伸出手,抓住了箱子里的那只黑色陶罐,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微微狰狞,委实可怖。
师映川之所以如此反应,却是因为嵇狐颜在信中揭开了一桩多年前的无头公案!当年方梳碧意外遭人侮辱,怀了身孕,导致后来失忆,彻底忘了师映川,两人之间的缘分也就此终止,而那害了方梳碧的男人却一直没有被揪出来,后来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但嵇狐颜却没有罢休,他保留了方梳碧当时吃打胎药打下来的胎儿,一直暗中想方设法想要找出伤害方梳碧的那个人,要说这嵇狐颜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医道圣手,在去年的时候,真的被他弄出了一个法子,可以鉴别出血脉近亲之间的联系,只不过他虽研究出了这个办法,却苦于没有目标,难不成要把全天下的男人都弄来试验一下么,这当然不可能,但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的缘故,竟是真的被他寻到了线索!要知道宝相宝花与方梳碧乃是闺中密友,她一年当中大概总会去探望方梳碧一两次,前时宝相宝花来到桃花谷,由于一点小意外而割伤了手指,阴错阳差之下,无意间将血弄到了嵇狐颜放在桌上的小瓶里,而那瓶子里装的看似普通药液的东西,事实上却正是浸泡了那胎儿以及数十种药物的尸水,是嵇狐颜刚刚取一些准备研究用的,宝相宝花自然不明所以,但嵇狐颜却是很清楚,他根据那尸水的变化程度,发现宝相宝花乃是这胎儿的近亲,如此一来,嵇狐颜终于就发现了当年那桩无头公案背后的……真相!
嵇狐颜根据尸水的变化程度来推断,宝相宝花应该就是这胎儿的姨妈或者姑母,可方梳碧与宝相宝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并非姐妹,也就是说,这个胎儿只可能是宝相宝花的亲侄,而宝相宝花只有两个哥哥,换句话说,这胎儿必然是宝相龙树与季玄婴其中一人的子嗣,这兄弟二人当中的一个,就是当年那个暗中侮辱了方梳碧并令她怀孕,就此害了她一生的男人!
师映川脑子里‘嗡嗡’作响,嵇狐颜虽然在信上只说到这里,可师映川却瞬间就知道了究竟是谁,因为他很清楚在那段时间里,季玄婴正在闭关,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季玄婴在床笫之事上面有严重的洁癖,万万不肯接受与伴侣之外的人发生亲密关系,而宝相龙树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约束,在认识师映川之前,宝相龙树虽然不算风流放荡,但也是经历过人事的,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啪!”坚硬的案角生生被拗断,师映川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罐子,全身的肌肉聚得死紧,他并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假,嵇狐颜此人品性出众乃是人所共知,而且对待方梳碧绝对是感情甚笃,决不会在这件事上胡说八道,但也就师映川一举击溃!他想放声狂笑,但喉咙却好象被人掐笑得出来!
恍恍惚惚间,他一把敲开了那黑色陶罐的封口,顿时一股非常淡的酸气就飘了出来,师映装的是大半罐的面浸着一团已经明显具备了人形的东西一片空白,他嘴角剧烈抽搐,分明是面部的肌肉已经不受控制,当年他得知方梳碧被人侮辱,他可以接受,得知对方怀了孩子,他也能接受,甚至哪怕把这孩子生下来,他也可以接受,然而当他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宝相龙树一手造成的,他却要如何接受?他又该如何去面对这样残酷的真相!
“这是……报应么?”师映川忽然惨笑起来,他缓缓将手中那块被拗断的案角握成了粉末,低喃着:“是的,是报应……师映川啊师映川,这是报应你见一个爱一个,贪心不足!”他颓然闭上眼,一片茫然中,他仿佛看到了初见面时那个桃花树下清灵娇美的对着自己渐渐远去,师映川的身体不可控制地颤抖,心底一个声音在嘶吼:宝相,你怎能如此!
师映这么定定地站着,任凭心中滔天的烈焰将他整个人吞没、焚烧,他不想去分析宝相龙树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能够这么做,因为对他来说,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
良久,师映川颓然闭上了眼,又睁开,他慢慢拿起案上的那只罐子,看了一眼,然后又放б见一股液体从罐内飞出来,被一团淡淡的/成一个只有婴儿半个拳头大小的水球,却是体内其封住,不漏出半点,这小小的水球飞进师映川袖内,师映川心沉如水,向外走去,不一会儿,他来到之前宝相龙树休息的地方,推开门走了进去,宝相龙树正在打坐,听到动静便懒懒睁开眼来,对着师映川露出一个满是眷恋爱意的笑容,他比师映川年长许多,即,也依然流露出世家并不出众,但如此扬眉而笑之际就显得意气风发,师映川见了男子那满含爱意的笑脸,顿觉心中柔软的一处似乎被触动,不过这迟疑立刻就被他用力压了下去,他如今再也不是当年的师映川,无数风雨洗礼使得他早已蜕变成一个身心都无比凝定的强者,纵使心下千头万绪,此刻眉目间却是一片淡然与沉静,与之前并无二致,宝相龙树不疑有他,笑道:“外面雪下得越发大了,正是吃火锅的好时候,晚上咱们一起吃火锅,再喝几杯酒暖暖身子。”
师映川的面容淡沉沉的,上面不见丝毫波动,似乎连心都冻结了,口中只道:“……好啊。”他走过去,坐在床边上,宝相龙树见他头发上有雪还没化,便道:“怎么没打伞?”一面说,一面那黑发上的残雪拂去,又见怀中之人眉目俊朗无比,唇若涂朱,忍不住就吻了下去,师映川目不转睛地看着宝相龙树,忽地伸出了手,仿佛是想要将对方抱住,但最终却只是重新放下,如同风过无痕。
宝相龙树的吻十分柔和,极尽温柔之能事,唇舌吞吐间好不缠绵狎昵,却不防师映川却突然热烈起来,狠狠吸吮着男人的唇,宝相龙树见状,被他引动,也就一发地狂放起来,男性本质上就有暴烈征服的因子,自然不似男女之间那样温存款款,很快,宝相龙树唇上就被师映川咬出了血,但那小小的创伤在会被在意,宝皡有什么感觉。
半晌,两人缓缓分开,宝相龙树面色舒畅,看起来心满意足,紧接着却又忍不住在师映川被吮得通红的唇瓣上又亲了一记,师映川表情如常,起身去倒茶对着宝相龙树在桌前拿起茶壶的时候,他袖中那团被真气包裹起来的尸水飞了出来,同时就见师映川嘴唇微张,一缕来血滴了下来,落在了那团尸水上,顿时那淡绿色的液体一下子就变得血红,转眼间竟是凝成了一小块固体,看起来如同血豆腐一般——这正是嵇狐颜信上所说的,只有嫡亲父子才会出现的现象!
心底最后的一丝侥幸和希冀彻底被现实所击散,师映川本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面对世上的一切,可当他直面眼下的这个残酷真相时,师映川才发现自己的心其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强大,他狠狠咬住自己的唇,面部扭曲得几乎不成形,他发现自己真蠢,真的很天真,宝相龙树在他面前的时候,一直给人的印象都是温和而痴情的,这往往就令人忘记了这个男人其实是个冷酷狠辣之人的事实——山海大狱下一任的主人,怎么可能真的是温柔无害的!
师映川的异常终于还是引起了宝相龙树的注意,虽然青年掩饰得很好,但宝相龙树是何等敏锐的人,怎会真的浑然不觉,他有些不解影,干脆出口相询:“映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今日好象有些古怪。”这一句话便犹如冷水浇头,令师映川转眼间彻底清醒过来,他缓缓转身,面上一片平静,轻声说道:“宝相,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当年在梳碧遭辱,你究竟充当了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