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连江楼也不慢,男人气朗神清,双臂展开,就见他口中一道血箭喷出,直直打入巨剑表面,连江楼脸色微白,右臂沉重得仿佛拖着一座山,两只漆黑的眼睛里却是射出隐含浓浓厉色的精光,右手六指急速弹动,时间仿佛一瞬间定格静止在此刻,连江楼的身体猛地急速下坠,无数剑气飞纵,锋利如刀,发出尖锐的啸音,与此同时,连江楼低喝道:“……剑成!”
轰!巨剑挥出,天幕仿佛也被一剑斩裂!这一剑当中蕴含的力量何其恐怖,抛弃了任何花巧,纯粹以力量碾压!剑锋所至,轰然巨响之中,终于爆发,海面上如同卷起飓风,形成巨大的漩涡,将一切都卷了进去,适逢一里之外的海域上,正好有船只经过,船上的人只看见远处有刺目的青光伴随着滔天巨浪骤然出现,与此同时,气流强力震荡的巨响使得人们只觉得眼前顿时一黑,普通人以及实力普通的武者竟是当场心脏被震裂开来,修为较高的武者亦是难以承受,不同程度地受了内伤,一时间还能正常行动的人立刻强忍着伤势,于心神惊骇之余驾驶着船只,迅速调头逃离了这片恐怖的海域,根本不敢前去探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夕阳西下,天边最后一抹天光也隐去了,海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再也看不出之前有两位绝顶强者曾经在这片宽广的海域爆发过一场激烈的大战,这时一条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谨慎地游了过来,它似乎发现了猎物,陡然张开大嘴,就朝着对方狠狠一口咬去,但就在它即将咬住猎物的时候,一只白若美玉的手却忽然微微一动,食指轻弹,顿时一道水箭瞬间发出,在鲨鱼粗砺结实的身体表面洞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这只凶猛的海洋霸主立刻就死得不能再死,这时‘猎物’咳嗽了一声,几丝鲜血从嘴角溢出,抓住了死去的鲨鱼,但鲨鱼肉一般都不好吃,口感也差,于是此人只将鲨鱼鳍撕掉,丢弃了其他部分,当下张开嘴,生啖鱼鳍。
这人正是宁天谕,先前在连江楼的惊天一剑之下,他虽然堪堪抵挡住了巨剑的锋芒,然而那种恐怖的力量却仍是将他的护身罡气轰击得支离破碎,就此令他受了重伤,不过即使他现在很虚弱,但在这茫茫大海之上,依然还是有自保之力,又岂是一些海中的生物能够伤害的?
海面一片平静,根本再看不到连江楼的身影,宁天谕眯起血红的眼睛,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他脸色苍白,身上仅有的那件外衣已经变成了碎片,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原本完美无瑕的躯体上或深或浅地布满了伤痕,有些地方皮肉已经绽开,宁天谕却好象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他突然间微微而笑,笑容森寒,喃喃说道:“不用担心,这只是开始而已……仅仅是开始!”
脑袋里突然传来针刺一般的疼痛,宁天谕猛地皱眉,冷冷道:“……你又在做什么?今日若不是你从中作梗,赵青主此次又岂能从我们手中脱身?这一趟我们带了一具傀儡一同前往断法宗,先前明明只要你操纵傀儡及时赶来七星海,我们这边就立刻多了一位宗师,赵青主势必不敌,自然最终要落入我们手中,又怎会像眼下这般功亏一篑!此次失败,都是你的问题!”
“……宁天谕,你不要转移话题!”师映川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响,轰轰如雷鸣一般:“你强行夺取这个身体的操纵权,想要杀他,此事你可曾与我商量过?!”眼下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从大日宫到七星海,师映川已从最开始得知连江楼就是赵青主的这个巨大冲击中渐渐平复下来,此刻他心中无比愤怒,但事实上他却是用这种愤怒的咆哮来掩盖或者说发泄自己灵魂深处的恐惧与不甘--连江楼怎么会是赵青主,他这么可以是赵青主!他怎么可能偏偏就是赵青主!
“蠢才!我与赵青主之间的仇怨,哪怕倾尽四海之水也冲刷不净,我等了他这么多年,如今终于等到了他,你以为我有可能放过这个人?”宁天谕冷冷说道,但立刻就被师映川斩钉截铁的话语打断:“……但对我而言,他只是连江楼而已!是我喜欢的男人,不是什么赵青主!”
这一次宁天谕却是出人意料地没有反唇相讥,他默然片刻,唇角忽然就露出了一点笑容:“果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么?因果循环……哈哈,一眼千年,冷暖谁知?当年我们爱上赵青主,这一世,明明彼此都是不同的人了,却偏偏又是注定与他相遇,再次为他痴迷!”一时间无法不感慨:“真蠢啊……”这时胸口突然一阵闷滞,一口淤血便忍不住喷了出来,宁天谕脸色发白,沉声道:“现在不是应该讨论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立刻把伤势养好……”
他说着,又是一口紫黑色的血喷出,当下勉强散开感应,寻找海洋中的大型生物,供自己汲取,他之前身上随身带有一些物品,其中不乏可以疗伤的药物,但在与连江楼亲热之际,衣物脱尽,这些物品自然也就留在了大日宫,现在身上没有半点可以缓解伤势的东西,暂时也只能靠抽取其他生物的生命力了。
大概一柱香之后,宁天谕赤身站在一条大船的甲板上,整条船却是上下一片死寂,似乎没有半点人声,宁天谕看了看自己脚下粘稠的大片大片血泊,丝毫不以为意,此刻又开始下起了雪,洁白的雪花轻轻飘落在男子没有表情的脸颊上以及伤痕累累的身躯上,眼下宁天谕原本苍白的面孔似乎恢复了一丝生气,他跨过满地的尸体,向船舱内走去,不久,他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了出来,一头黑发也被整齐扎起,手里一边一个地提着两个瑟瑟发抖的中年人,随手将两人丢在地上,漠然道:“把船开到距离这里最近的陆地上。”
宁天谕之所以杀了其他人却惟独留下这二人的性命,一来是因为抽取两个普通人的生机对他的伤势能够起到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二来他现在受了重伤,已不适合再强行御剑来穿越大海,加重伤势,更何况茫茫大海之上,也难以辨明方位,所以对宁天谕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在这条船上休养,用此船渡海,但他自己又是不懂得驾驶大船的,因此这两个专门负责驾船的中年人自然就暂时杀不得。一时间宁天谕命二人去做事,自己则去厨下找了些现成的食物,迅速填饱了肚子。
两日后,某处海外小城中正是大雪纷飞,有人一袭青衣缓缓走向城门,这里说是一座小城,实际上还不如说是一个城镇,不但小,而且还有些败落,城中人口甚至只有数千,此时雪花密集,寒风凛冽,青衣人脸色苍白,很是憔悴的模样,却也无法掩去他那绝丽的容色,路上有人无意中见了,顿时目瞪口呆,不能言语,而这年轻男子也不理睬什么,只径自擦肩而过,但就在他走过的一刹那,这名痴迷于他容貌的行人便突然间化为一蓬血雾,男子走到哪里,便是接连不断的血雾出现,很快,这样恐怖而血腥的场景便引起了骚乱,男子却恍若不闻,继续在所经之地制造杀戮,大概一盏茶的时辰之后,男子缓缓走出小城,手里拿着几个用油纸随便裹起来的肉包子,慢慢吃着,等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便从怀里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说道:“吸收这些普通人的生命精华,若是用来恢复精力也还罢了,但是对于我们伤势的恢复,哪怕用上很多人,作用也并不明显,只有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武者,才能具有较好的功效。”
师映川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却并不是对这个问题作出回应:“……这几日都是你在用这个身体,你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宁天谕背着双手,抬头望向天边,嘴角有些冷薄笑意,淡淡道:“我无论修为还是经验,都比你强许多,现在我们需要养伤,所以这具身体目前由我操纵是最稳妥不过的,若是让你来,眼下伤势也不会这么快就有所好转。”师映川静默片刻,便道:“好罢,这身体暂时便让你使用,但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宁天谕神情平静,心中却是杀戮之意充满胸臆,道:“待养好伤之后,我需要仔细谋划一二,找到合适的时机一举擒拿赵青主……”这具身体的肌肤本就极为白腻,眼下洁白的雪花飞舞在周围,却是人与雪仿佛融为一体,也更增冰冷之色,师映川沉声道:“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他是连江楼,不是赵青主!就算他曾经真的是那个人,但那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这样纠缠不放,有意思么?”
宁天谕冷笑不语,但他眼中却是波澜翻滚,仿佛正在强行压抑着什么,师映川突然亦是冷笑,以一种笃定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愿意承认事实,不肯接受这现实……你等了这么久,现在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人,却发现对方根本不记得从前的事情,就好象竭尽全力的一拳却轻飘飘打在了棉花堆里,那滋味真是难受得很,根本承受不了,是不是?所以你必须欺骗自己,必须要在他身上发泄你的愤怒……”
师映川话还没说完,宁天谕就已经寒声道:“够了!是,我可以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那又如何?我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你现在之所以能够轻松自在,是因为你根本不记得我们曾经经历过什么!蠢才,你懂什么?我所有的一切都押在了复仇的这条路上,我付出了太多,多到别无选择,多到根本承受不起就此放弃的代价,我活着的目的就是赵青主,这个信念支撑着我,若我真的‘放下’,那就意味着我亲自否认自己存在的价值,所以就算你觉得很可笑,觉得我一开始就是错的,那又……如何!”
没有什么能比这番话更能描述出男子此刻的心情,一时间周围一片沉寂,话既然说到这里,就是彻底挑明了,已经没有再争论下去的必要,双方都明白,宁天谕的坚持即便是幻想,是泡影,但已然无法放弃,或者可以说,这算是他人生最大也是唯一的依托,因此在这件事上,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